葦子灣散文

蘆葦并不是沿著水灣，遍布生長的，而是長在水灣中間一塊凸起的濕地上。春夏時節，那濕地就像一塊綠玉一樣，鑲嵌在水灣之中，夏風吹來，颯颯有聲。而深秋時節，卻瘦水枯塘，蘆花飄飛，在不經意間，又會演繹一場風花雪月的悲情。

關于葦子灣的傳說很多。男人們說葦子灣中，有龍。龍眼出水，龍生魚蝦，葦子灣水波浩蕩，魚蝦成群，焉不是有龍？而老人們又閑來無事，夜觀天象，發現月光之下的葦子灣，露凝葦葉，如龍須飄然，月光遍灑，如龍鱗閃閃，老人們只喊了一聲“神龍”，葦子灣就回音不絕……

大人們說得可邪乎了，反正像我這樣的小孩子，是不敢靠近灣邊的，那蘆葦濕地就更別提了。從濕地回來的人們告訴我，那里多蛇，陰氣重，常有夜鬼藏匿于此處。蛇和鬼，都是我所懼怕的，所以，在童年歲月中，我從沒有登上過那片濕地。

但這并不意味著我不向往那個地方，像小孩子聽鬼故事一樣，越害怕就越愿意聽，我纏著人們給我講葦子灣的故事。但人們卻回避我的眼睛，只大人們之間說話，而他們說著說著，就將狗勝他爸和二丫她娘在葦子地的那些事說了出來……

我一連問了好幾個為什么，大人們卻抬腳踢了我的屁股。

我接過大人們遞過來的葦哨和蒲棒，將葦哨放在嘴邊吹響，將蒲棒用手指甲掐開，那些白如蒲公英般的蒲毛，帶著淡淡的香氣，在我的指尖掉落，我用嘴輕輕一吹，那蒲毛竟如蘆花一般飄得到處都是了。

入冬之前，大人們拿著鐮刀，登上了傳說中的蘆葦地。他們要將蘆葦割倒，運到外地賣掉或者編成葦席出售，而老人們卻說，這些不識好歹的后生，他們這是在割龍須啊！龍須割不得，割了群蛇就會跑出來。

當蘆葦倒地，并被捆扎，運到村上時，齊刷刷的白色蘆根下面，確實爬出了許多蛇。那么多的蛇，成群結隊，拖兒帶女，從葦地爬出，爬向葦岸，進入到灣水中。那一年，我第一次見到了許多鳧水的`蛇，蛇爬到灣岸上，又進入到村莊，村莊立刻變得濕冷異常，陰氣濃重，也就是在那一夜，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場雪……

我穿上厚厚的棉衣，站在蛇爬行的地方，朝灣中的葦地上望。我問老人們，灣里沒有蘆葦了，還叫“葦子灣”嗎？老人們說，叫，叫到我們死。葦地變得遼闊而一覽無余，難以掩藏蛇影與人影了。在我的意識中，總以為葦子倒地，葦子灣也就死了。沒想到，第二年的春天，葦地上又長出一片蔥蔥郁郁的蘆葦來，真個是老人們沒死，葦子灣也沒死啊！

時隔數年，葦子灣幾經改造，已不是原來的模樣了，灣中間的那塊濕地也早已挖平，變成四四方方一塊養魚池了。魚嬉戲歡鬧，穿水而過，我渴望它能游出蛇的姿態，渴望它像我一樣，也有關于葦子灣的記憶。記憶由遠而近，我發現充滿夢想的童年，帶著我的葦子灣，變成了一只氣球，飄揚在我的頭頂。